小山在宅院南面,林木深深,远远望去苍翠盎然。一条溪水从山顶蜿蜒而下,设计者极有巧思,在宅院中挖出沟渠,让那活水穿过整座宅院,最后彙进澄湖中。饶是晏决明这个在宫中呆了好些年、见了不少好东西的主儿,都忍不住真情实意地称赞胡宅布局之大气、设计之精巧、陈设之华贵,与宫廷相比也不差什麽了。胡品之嘴上说着客气话,神情倒是颇为得意。晏决明笑笑,没再说话。走到澄湖边,只见岸边修了一条长长的栈道,连向湖中一座亭台。亭台四周挂了纱绢,素色的纱绢随风而动,隐约能看见其中坐了一位女子,身旁跟着个丫鬟。晏决明面色不变,心中却不豫。在家中招待客人,还要在席上配歌姬伶人,多年不见,这胡品之较之从前,更荒唐了。待走进亭台,那女子起身行礼,胡品之笑着介绍:“这位是家妹婉娘。婉娘,这位便是宁远侯世子,你晏家哥哥。”晏决明没看那位小姐,倒是看着胡品之装模作样,心中啼笑皆非,只觉得这家人真是世上难得少见的奇人。那小姐娇滴滴地说:“世子有礼。”晏决明礼貌地笑笑,坐下了。胡瑞擡手轻拍两下,栈道外走来数个侍女,端着各色珍馐,流水一般奉到桌面上。胡品之矜持道:“世子见谅,随便用些吧。”三人身旁都留了位侍女布菜,席间安静无声,极有礼节。程荀站在胡婉娘身后,全程乖顺地低着头。春日暖风从湖面吹来,轻轻吹开四周的纱绢,蹭在她后背上,留下些暧昧痒意。那位宁远侯世子进来后还未曾开口说过话,她有些好奇究竟是什麽人物惹得胡瑞如此在意,便悄悄掀起眼皮,向席面上望去。丫鬟布菜的身影恰好挡住了她的视线,只能从那偶尔错开的衣衫缝隙中,稍微窥视。最先入眼的是一双骨节分明、修长白皙的手。那手轻轻托起桌上的酒盏,莹润的指尖与天青色的瓷杯相触,擡起消失片刻后,又落了下来。指尖沾上了一点酒液,一滴酒顺着指尖落下。不知为何,程荀觉得自己的指尖也好似流过一滴酒,有些痒痒的。再擡眼看,是那人的光洁颀长的脖颈。薄薄一层皮肤下,隐约可见筋络的线条。最引人人注意的是那微微浮动的喉结,突出皮肤显出轮廓,却全然不显狰狞。看着那喉结上下滚动的瞬间,她突然觉得奇怪,为何自己会观察得如此细致?心中有些躁动不平,她还没厘清思绪,胡品之突然开口:“撤下吧。”三人已经用完膳,侍女行云流水般撤下碗碟,又奉上茶水,似是铁了心要将客人留在这亭台。程荀心中忍不住发笑。这胡品之为了胡婉娘的梦中郎君,可下了不小的功夫,连脸面都快搭进去了。她忍不住又擡眼望去,这回终于看见了那人的脸。她的身子僵在原地。好似破开鸿蒙,人间初生的第一声啼鸣。眼前的一切不断旋转扭曲,这一刻万物停滞、却又飞速穿行,一种她无法描述的失重感将她轻轻托起,然后她如同一片枯叶,被丢进那无端绚烂的隧道中去。她不断下坠,在灭顶的晕眩中努力抓住身边飞逝而过的光亮碎片。第一片是四台山的渺渺烟霞,第二片是破庙里随光飞舞的尘埃,第三片是射向头顶白鹭的箭羽,第四片是芦花蕩里满船荷香,第五片是火海中龟裂的菩萨泥像,第六片是竹林中小小的无名坟茔。而她轰然落地。尘满面他还活着。他还活着吗?程荀心中一片空茫。巨大的轰鸣声中,她好似又掉进了那个梦境。她奔跑在黑色的原野之上。疾风冻雨打在她脸上,浑身都沾上荒原的雾与泥。她说不清为何而跑,可心中有个声音告诫她,不要回头,不要停下。可现在她停下了。她愣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人。他的轮廓更加锋利,身姿更加挺拔。着锦袍、佩瑶瑜,席间推杯换盏,举手投足洒脱自如、游刃有余。而那个永远定格在十三岁的程六出,寡言冷淡性子刚硬,一件葛衣缝缝补补穿两三年,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那副劳力。这真的是他吗?她疑心自己终于疯了,才会将一个远在天边的王孙公子错认成程六出。可那双丹凤眼,那鼻梁上的一点小痣,甚至眉尾浅浅的一道疤,都在声嘶力竭地大喊,他是程六出。好荒唐。程六出还活着。
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,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。
相邻推荐:正经A谁带球跑啊?! 狐族少主会扭腰,师姐把他哄到飘 官道:从殡仪馆平步青云 普通的我被不普通的他们奉为神明 六界小公主【番外】 朕家“病夫”很勾魂+番外 喵斯拉 海上舟 我居然不是诸天群群主 0难书 陨焰劫火 八零嫁给拆二代 重生七零:医务小媳妇 你我之间,一切从心 离婚前我失忆了 国民女神:老公是只妖+番外 谋生在古代 [反穿]御膳人家 兽世种田:妻主大人九尾 覆手天下为卿狂+番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