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依我看,魏灏若起兵,定是绕不过扬州。”李霁说话间,将黑子都收进了棋罐中,他见状罢了手,那帕子擦拭手指:“这就要看淮南节度使的了。”
魏熙眸中蕴起冷色:“淮南节度使身在扬州,当日扬州大小官吏前来拜见,他却未来,虽说是抱病,但态度也是鲜明。”
李霁温声道:“既然病了,便让他趁病一路好走吧,免得多受病痛煎熬。”
魏熙微微一笑,低头却见棋盘上仅余白子,顿时就恼了:“你这是作甚,我先前还在将棋子往原处摆呢。”
“已破旧局,还有什么再摆的必要。”李霁将棋罐摆在一侧:“不如再下一局?”
魏熙看着棋盘上的棋子,扶额:“不了,累的脑仁疼。”
李霁将手放在魏熙头上:“我帮你揉揉。”
魏熙把下巴垫在胳膊上:“我想听你弹琴了。”
李霁轻笑,揉了揉魏熙的头发,便起身去取琴设案了。
魏熙歪着头看着李霁忙活,面上不知觉的带出浅笑,等李霁摆好了琴,抬头看向魏熙,手上却是一滚一拂,上来便是一阵声势浩大的激昂之音。
魏熙含笑听着,李霁眼中也带了笑意,室中唯有琴音作响,不论何种曲调,皆是和风柔律,风雨不侵。
————
孟冬既朔,皇帝沉疴,久不视朝,原本早便身亡的大皇子魏灏,手持皇帝密令起兵勤王,言皇后谢氏祸乱朝纲,谋害皇帝,意图携幼帝登位,颠倒阴阳,皇帝不忍魏家基业旁落,命大皇子魏灏蛰伏乡野,联合忠义之臣诛杀奸贼,重振朝纲。
孰料檄文发出不久,魏灏下毒谋害皇帝,意图栽赃皇后之事便人赃俱获,水落石出,皇帝大怒,命人凌迟了一众涉案之人,又拖着病体,亲自登朝,下令清剿逆贼魏灏。
皇帝说罢,便一口血吐出,昏迷不醒。
魏灏得知此事之时,便已经被逼的焦头烂额,本已收为己用的剑南节度使和淮南节度使皆不听指令,淮南节度使在他举兵东进时以护卫治所之名举兵攻打,他无奈撤回,后方南阳几郡却被剑南节度使趁乱所夺。
他此方进展不顺,身在西北,早已与他约定好一南一北夹击的赵长清更是出师未捷,出营不足十里,便被前来视察的谢宜安以行兵谋逆之名捉拿。
辛苦筹谋了那么久,却一无所获,魏灏知道,他其实不过是一个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跳梁小丑。
眼下战事危急,他却再也没有心思去管,坐在桌前煮茶,从炙茶到烧水,皆是亲力亲为,他已经好些年没有亲自煮过茶了。
魏灏将炙好的茶,放进茶碾中碾成茶末,却听门吱呀一声,一阵清雅的香风伴着细微的脚步声传来。
魏灏将茶末过筛,笑道:“玉娘,你说我这一辈子像不像个笑话。”
林玉娘将手中托盘轻轻放在桌上:“我做了巨胜奴,郎君尝尝。”
魏灏恍若未闻,自顾自的说道:“少时不得阿耶喜爱,明明贵为皇后所出的嫡长子,却要处处小心,成年后,我阿娘死了,更是直接被丢去守孝,一守就是三年,连发妻都觉得前途灰暗,被逐出长安前夜就带着孩子自尽了,结果出了孝,就成了阶下囚。”
魏灏说着,低低一笑:“如今更是有趣,好端端的魏家大皇子,竟成了个反贼。”
林玉娘垂眸不语,只道:“我试了好久才做好的,郎君尝尝。”
魏灏瞥了一眼那碟巨胜奴:“这东西咬起来咯嘣咯嘣的,还掉渣,吃起来不好看,也不知你喜欢什么。”
林玉娘微微一笑:“大概就是因为吃起来不好看吧,你知道,我靠皮相过活,一举一动都得赏心悦目。”
魏灏静静看着她,抬手捏住她的下巴,:“玉娘,我待你不薄吧。”
林玉娘抬头看着他,眼中含了水光:“你待我不薄,我久经风月,爱慕者无数,会写诗奏乐讨我欢心的很多,送我奇珍异宝的更是数不清,可我唯有在你面前,才能毫无顾忌的吃巨胜奴。”
魏灏看了那碟卖相不佳的巨胜奴一眼:“眼下这碟巨胜奴应当是来要我的命的吧。”
林玉娘摇头:“这里面没毒。”
魏灏捂住绞痛的腹部:“没毒?”
林玉娘道:“毒在我的香中。”
“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?”魏灏低低一笑:“算计的还真是周密。”
林玉娘低声道:“对不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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