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久没见,因此江菱月惊异于江莲香的眼深深凹进眉骨里,她那么瘦弱了,像是会随时塌掉。“这样的确很没意思——”“你误会了,江先生;陈先生只是在请她们度假,至于时间到底多长,要看你的表现了。”陈盘糯总那么亲切温和,但他习惯于仗势,因此眼光里掺着一些强势的恨,他太忠诚,快要忘却了自己。江菱月站起来了,他再将相片扔回去,他觉得耳畔尺八的乐声像是磨刀。“我知道意思了。”江菱月说。陈盘糯的视线被透明的镜片切断,又往更远处延伸,他仍旧挂起一丝敷衍的笑,手按在了相片上头,说:“你得知道,他没有多么喜欢你的。”江菱月拿了架子上的浅灰色大衣,没回答什么,而且,着急要走了。“他在很多人的梦里。”“抱歉,我没有梦见过……我愿意去柯钊身边,求你别杀她们。”江菱月忽然低下头来看陈盘糯,他那样直接,他屈服了,眼睛里是坚硬的妥协。冬雨一样冰冷地讲话,可语气在哀求。盛星登台了,不久前他揽着病里的渐宽,给他喂药、喂糖水;早早送来的花篮礼品,要将台前头堆满了,那些嬉笑着喝彩的太太小姐,都派人预备好了钱币和金子。江菱月来了。天儿冷,他穿着厚的大衣,里头是毛衫,并且,还背了只有长带子的皮包,皮鞋也是新式的……这些,大概只有那些愿意歌舞升平、亦或是在官府里混饭吃的公子哥儿们会穿,江菱月的额发有些飘散,轻轻拍打着眉毛,那样一笑,盛星觉得嘬了口滚烫的花雕。“是什么吃的?”盛星一下台在房间里遇上他。江菱月在等了,他买的很甜的柿子饼,还有些洋人铺子里的糕点,还带了瓶红酒来;他看着盛星的眼睛,说:“都是甜的。”“不想吃甜的,”盛星笑意盈盈,往袋子里瞧着,嘴上没意义地嘀咕半句,他问,“你冷不冷?我不回去,你跟我去住宾馆?”屋里状态上乱摆着粉盒珠花,盛星满脸明艳的粉白,全部情绪被色彩修饰得更动人外放,他由新找来的仆人伺候,将外头衣裳脱了。江菱月嗓音有些哑,说:“我不住……我得走。”“陈老板又使唤你干嘛?不是到了说好的休假的时候?”“我——要去少帅那儿”盛星穿着水衣子,他慢悠悠垂下眼帘,然后回了头,告诉身后理戏服的人:“郑三,先出去吧。”江菱月在仔细注视新仆人,察觉他很高大,看着比轮子机灵老练太多了,人又稳重,干什么一丝不苟地。郑三从外头掩上了门,窗半开着,寒风在往里尽情地窜,云很厚几层,在天顶上铺开了,很黑。“干嘛回那儿?你是不是又惹祸了?”盛星用眼角瞥他,困惑里带着怕,他总忧心江菱月的安危。“怎么会惹祸,是因为公事,大概就是过去帮忙,替陈老板还个人情,说不上多久,要是顺利,半年或者几个月,就能回来。”“哦……有事儿要跟我说。”盛星涂了脂粉的脸,往江菱月颊上贴,他忽然,有些痴缠,又有些动容,于是说话的语气都是柔软的;他在一张美艳的假面里头,爱得心慌。一股猛烈的风,“吱呀”推开窗户,借着路灯光能看见树上乱织的、光秃秃的枝条。“我拿了钱过来,你给孩子们买新鞋。”江菱月顺从盛星的怀抱,因此亦温柔地去蹭他的脸,然后,埋下脸将他抱紧了,用带笑的声音说着。渐宽在睡,就在一旁的榻上,他小脸扑红。江菱月走前没忘了关窗,他在别扭与醋意里,仍旧要把渐宽当宝贝照顾,即便他有些严厉鲁莽。“要是不见好,给少帅那里打电话,我带他去城南看西医,别拖着。”江菱月要走了,他站在门边上,单肩背着皮包,他悄悄跟盛星讲话。电灯的光晕刺进眼里了,盛星忽然像孩子一样抗拒着分离,他卸好妆了,脸颊冷得苍白,只一双水葡萄眼睛是乌黑的。他头发半湿,有几丝顽皮乱支着,忽然就上前来,像是去依附一汪暖水,紧紧地,把江菱月抱着了。情重意非同房间的门近处,堆着巨大的、用繁茂鲜花扎成的篮子,那一整片儿飘着风的香,似乎要化成什么迅疾的热流,将即将入冬的寒凉赶跑了。“都不敢进了,怕耽误你的事儿。”凌莉润一瞬间不是老板娘的威严,也不是大太太的和顺,她像个喜谈风流趣事的少女,小心翼翼探脑袋进来。她嘴角张扬地上翘,笑出一排皓白的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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