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遏,我相信自己,更相信你。”谢玉敲轻缓道,“十五日?是很难,给我们自己设了限,就想牢狱里的囚徒被下了死期一样。”“可是,”她目光坚定,看?向窗外的枝桠,“你可还记得,在贵安之时的约定?”“今年中秋佳酿,你我都不能?辜负良辰美?景。”她眼中也烧着一团火,烧得宋云遏冷却?下来的心再度滚烫。“何况我们身边还有这麽多人,林空、胡数剌、宋姑姑、师父……”她故作轻松,轻蔑一笑,“犬戎又如何,海倭也不过如此,朱嶙更不用说了。”“周伯那日?也说,纵横二人,当为天下乱世而出。”宋云遏呼出一口气,竟有些释然?,“谢谢你,敲儿。”两人相视一笑。宋云遏牵起谢玉敲柔软的手心,这里是他从前日?常起居的寝殿,那时候谢玉敲也很常来此处找他。两人一齐修习剑法,研磨念书,年少时的懵懂与稚嫩在此处留下了很多痕迹。还有那盏琉璃花灯,它?已经?成了某种?存在,哪怕他们已经?往后走了很多年,它?就这麽静默在武康的某一年里。成了岁月。不远处,有春风过境,佛塔上传来阵阵敲钟声。“离开之前,再去报恩寺一趟吧。”谢玉敲回握住宋云遏的手,“还有些关于南越的事,必须得先去问问师父。”梅花酪(七)八十一座佛塔,檐角翻飞,勾住还留在春末的一整片桃林。再一年踏入佛家之?地,当大雄宝殿庄严的诵经声回蕩在庙香之?间,宋云遏一时恍然,自己好像有将近八九年的光景没能踏入此处。为了?销毁经册,义净僧师已经点燃了千盏无尽灯,摆满了?大殿之?内的重重回廊。宋云遏牵着谢玉敲的手,两人一同踏过无尽灯前,皆是屏息凝神,生怕惊扰念佛的师父们。直到走?进塔林一旁的桃林,还是那位扫地的沙弥,他已经有了?老态,佝偻着?背,仍是细致又工整地慢悠悠清扫着?掉落的枯叶。“除尘是一辈子的修行。”谢玉敲轻声道,朝对方双手?合十,“师父。”沙弥淡淡笑了?,“施主有许久没来抄写?佛经罢。”桃林间有鸟雀啼叫,谢玉敲看向不远处那八十一曾高的藏经阁,阁顶处正笼着?一缕光辉,琉璃砖瓦覆着?一层清浅的光亮。谢玉敲点头,微微躬身,回道:“师父,这一回,我是和阿遏一同来的。”“去吧。”沙弥将落叶细壤拨成一团,指了?指藏经阁,“住持在上面等你们。”于是他们往更深处去。寺庙寂静,藏经阁更是伫立于光阴之?外的存在,宁静而悠然。可在攀爬这八十一层殿阁时,谢玉敲却是忍不住同宋云遏道:“武康十九年,你被?封北漠那日?,我也是这样一人,一层一层地往上。”直到经阁之?内,窗牖大开的檐角落处,少年永安王背手?而立,彼时谢玉敲心中彷徨,竟不知这人,早就做好了?远去北漠的準备。为了?她,更是为了?武康的万里河山。想?到这些,谢玉敲心中感慨,正欲继续讲,楼上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声:“嫂嫂。”“清乐公主。”谢玉敲擡了?擡眉,有些意外地往木梯上看去。只?见早已脱下公主华服的清乐一身的佛家素衣,她是彻底皈依了?佛门,从前那头护得极为漂亮昔日?的黑发尽数剪去,蛮横的眼神也变得清淡,若非是熟悉的声音——宋云遏指尖微微颤抖,走?了?七年,他是真?的完全没敢把面前的端庄从容女尼姑与自家娇蛮机灵的妹妹对上。他张了?张嘴,话噎在喉中,蔓出点点血腥味,瞬间便红了?眼。清乐却是瞥了?他一眼,倏而移开目光,看向谢玉敲,难得带了?点笑意:“嫂嫂,你这一回走?了?好长时间。”“寂妙师父。”谢玉敲t?瞬间了?然,唤了?她的法号,“近来可好?”清乐浅浅一笑,走?了?下来,规矩地施了?礼,“我很好,还得多谢嫂嫂给我寻了?一同修习佛理的同门。”谢玉敲点头,轻轻拍了?怕宋云遏发凉的掌背,“对了?,李鸢自从来报恩寺,我便还未来看望她,她如今也好?”“李鸢姐姐法号寂清,师父们都说她心性空妙,很适合报恩寺。”谢玉敲舒了?口气?,“如此便好。”“嫂嫂今日?还有要事,我便不叨扰,到最顶层,义净师父在等你们。”说罢,清乐已经敛去笑意,缓缓地拾阶而下。路过宋云遏身旁时,她顿了?顿,藏在素衣下的指尖蜷了?蜷,终是瞥开了?眼,与他擦身而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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