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风衣从不系扣,从不拉拉链,双手往兜里一插,靴子一踩,大步一迈,方圆十里都能带出来风。讲话总是十分精简,能一个字把话讲清楚绝不讲两个字,惜字如金,好像多说一个字得要钱似的。不吃香菜,不吃姜,不吃葱蒜,不吃重油重辣,不吃海鲜,不吃牛羊肉,几根青菜配半碗米饭就放筷了,吃得少,也不饿,感觉喝一口西北风就能饱了。不喜欢金饰,喜欢银饰,尤其喜欢那种黑不溜秋的东西,总把自己打扮得像黑白无常里的黑无常。有洁癖,有强迫症,完美主义。陈诗没见过比南舟还装的人,但南舟把这点装拿捏得特别好,拿捏成了与众不同的贵气。打眼一看南舟这个人,你就会觉得,哇塞,她真的和其他人都不一样,不是说她长得有多好看,而是她带给别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,很飘渺、很清透、很干净。像从远古书本里走出来的人一样。你会觉得她所有的装都不是装,而是应该的,她就应该是那样的。很酷很飒,少言少语,然后待在人群中央,得到所有人的仰望。她们出了门,并肩走过几条街,街上人来人往,每次和熟人寒暄完,陈诗都会偷偷看南舟两眼,之后,会偷偷用胳膊去碰南舟的胳膊,只要碰到,她就会偷偷开心很久。陈诗善于表达,但在南舟面前,她变得吞吞吐吐,十分胆怯,几次想把刚才那句来不及说出口的话说出来,话到嘴边,又咽了回去。天又阴了,刮风了。陈诗侧过头,看见南舟一脸苍白。南舟就像一张薄薄的纸,风再使劲吹,她可能就跟着风飞走了。陈诗心里很不是滋味,她心疼南舟,想关心南舟,又怕越了界。几番挣扎过后,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:“姑姑,我看你走路有点晃,我可以挽着你的胳膊吗?”南舟麻木地“嗯”了一声。得到允许,陈诗立刻紧紧挽住南舟胳膊。这应该是陈诗离南舟最近的一次,其实是陈诗离南舟最远的一次。前面路很长,望不到尽头。陈诗希望这条路永远都走不完,这个希望注定落空。路走到尽头,陈诗鼓足勇气,终于把那句话说出口了。“姑姑,我会永远陪着你。”恰巧,货车汽笛声响起,震得耳膜生疼。恰巧,南舟手机铃声响了。南舟接起电话。陈诗没有勇气再说二遍了。但她确信。姑姑听见了,姑姑一定听见了。当晚。陈宇松和冯怡陪陈玉荣待在医院,没有回家。南舟已经退烧了。天黑了,陈诗瘫在客厅沙发,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,她揉揉扁扁的肚子。“好饿啊。”家里除了水果,再找不出其它吃的了。陈诗饿得没劲,打算再懒会,就下楼买吃的。中午没睡觉,她有点困了,懒着懒着,靠在沙发上眯起眼睛。睡不着,也睁不开眼。就算听见有脚步声朝她走来,也只是动了动眼皮,眼睛还是闭着,就是不睁。她是故意的。假装睡觉,其实在偷看南舟。南舟头发乱了,丝质睡衣扣子松开两颗,下面一颗要松不松,里面内衣边边要露不露,往好了说,怪性感的,往不好了说,怪不得体的。白炽灯光从头洒下在她身上折射出颓靡光芒。她站在灯光里,站在陈诗眼里。陈诗把眼眯成一条缝,视线稳稳落于南舟此起彼伏的脉搏上。一次,两次,千千万万次。陈诗心脏猛烈撞击,冲动刺穿胸脯,奔腾过热腾腾的空气,大摇大摆将她像被掐住喉管般连呼吸都不能的悸动送到南舟跟前。南舟眸间滚落波澜,曲曲折折,盘旋不坠地。意志在叫嚣,不该,不该这样。奈何寸步难行。眼前的“她”,多像南舟深爱的“她”。这秒开始,回忆里的裂缝悄无声息地缝补,南舟不必日日夜夜只用笔墨书写对爱人的牵挂,日子忽然有了希望,她好像找到了寄托。哪怕是幻觉一场,也欢喜。走向陈诗,南舟的眼不再惆怅,斑驳灯影洒下,南舟抬起温柔的手,轻抚陈诗头发,缓缓又慢慢。陈诗的头发在南舟手心摇曳,心也在摇曳。陈诗不想再装睡了,好想看看南舟的脸,于是她睁开眼,一眼撞进南舟的温柔里。南舟问:“饿了吗?”陈诗受宠若惊地点头。她不知道南舟怎么了,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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