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漠大,望不见边,太阳晒得渴。我双手绑在麻绳子里,被骆驼队拖着一路走。汗流得人发虚,视野模糊一片,眼睛刺痛。
用脏吧唧的手背抹眼睛,嘴里打个响儿,跟那些骆驼似的。我一路从边疆跟她们过来,越发觉得自己像条牲口。
没人管,没人理,食不果腹,衣不蔽体,但生命力极旺盛,体格强健,走了大概有三天了,还在走。
再走肌肉都掉光了,真想我长安城里的马子,想她给我熬的酒糟粥,海碗盛来,扒拉一院子香。
我形容狼狈地被骆驼队用一根大绳牵在沙漠上走,破衣烂衫,鞋底磨穿,嘴唇皲裂,头发猛掉。
在军营可是有名的美男子来着,提刀上马,振臂一呼,多少小兵崽还看个眼直哩。落架凤凰不如鸡啊!
被俘了。百二十官兵围剿我一个,都是好样的,杀不完。她们说是要押解我到西凉王都,关进天牢候审。
要不说西凉经济不开发呢,就这破生产力,押送哥们此等军事重犯,连个囚车都没有。
三天,跑了七次,屁大功夫就被逮回来。四周围全是沙子,一脚一个崴。而且……他妈的老子刀呢?前面的那西凉公主,回回一鞭子就把我甩飞。
想你,我的“大雪满弓刀”的“卷月”刀。比他爷爷的想马子还想啊!
能不能行了,龚欲?俯仰问苍天大地的同时,哥们更多是问自己。蔡丁山那个逼就不指望了,他一个文官,在京城研究芹菜和小米研究得好好的,突然嘎巴一下给人贬到玉门关,带兵打仗的事,他能懂个屌?
苟住,我还能行!只要还肯给口水喝,我准能熬到沙丘城不死,等到了那边,参谋参谋情况再作打算。苏武在贝加尔湖放了十九年羊,旄都秃了;张骞给人扣在西域十八年,那叫个惨!只要人活着,希望就是不灭的长灯。
多亏了蔡丁山最近老给我讲这种鸡血故事,关键时刻居然还有点用。起码我这最后一口气用精神吊住了,一时半会还噶不了。
妈了个鸡的,以前在边疆,他们老说我是牲口,我还骂他们。现在想想,这可真是句夸人的话。也只有我这种“牲口”能在她们一番虐待中活到今天了。
那个西凉公主名叫玛莲娜,是西凉王的小女儿。她使一条色泽雪白的皮鞭,招式飒落又漂亮。这几天傍晚的时候,常常是她把水壶扔在我脚边。
休息时我手脚都被绑着不方便,得蹲在地上去捡水壶,有时干脆就跪下。
今晚有点不一样,公主亲自把水袋交在我手上——是她自己用的水袋,盖子拧开着。我喝完了水,她还塞我嘴里一片肉。
他奶奶的,这可是牛肉啊,我在玉门关当将军的时候都吃不上。我吞完肉时看着她,眼神仍像在看肉。
喉咙上下滚,眼光凶狠得异常。老子太饿了,快他妈的饿死了。
对于武人来说,饥饿和迫害不会消磨意志,反而激发他坚忍和狂暴的性格。
我暗暗想,武人怕的是富贵温柔。
那文人怕什么呢?我琢磨,譬如蔡丁山,他是油盐不进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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